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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韵楚风||孙自见:麦场岁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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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苑信息 发表于 2020-6-4 19:57:34|来自:中国江苏徐州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来自汉韵楚风
作者:孙自见


又到芒种节气,空气中开始流淌着一股淡淡的麦香。“芒种忙,麦上场”,今年的麦忙季让我想起了家乡的麦场。
麦场是农忙时节庄稼人脱粒和晾晒粮食的场所,也叫打麦场、打谷场。因为我的家乡既种小麦又种稻谷,所以家乡人干脆简称为“场”。麦场差不多有足球场大小,平整宽阔,多散落在村子外围。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苏北农村人,对麦场应该有着深刻的记忆。
在集体农业时代,我们村有六个生产队,每个生产队都有自己的麦场。每当西南风起,麦穗渐黄,生产队长就开始组织社员杠场,也就是把久未使用、地表松软的麦场地面重新压实。杠场前一般先泼些水,撒些麦糠,然后用人拉石磙(牲畜体重太大,易踩出坑),一遍遍碾压,直至场地坚实、平整、光滑、干净,杠场的工序就结束了。陆游有诗:“候雨占秧信,催儿筑麦场。”古时候,麦场怎样“筑”,没见过,也许和我们所说的“杠场”差不多吧。

在我的老家,许多农活都和场有关。脱粒机出现之前,要用牲口拖着石磙在麦穗上反复辗压脱粒,叫“轧场”;小麦脱粒后,为了把麦粒和麦糠分离干净,要借用风力“扬场”;收粮期间,突遇恶劣天气,必须分秒必争地“抢场”;打下来的粮食入仓前,晚上有人专门“看场”……
我对麦场最早的记忆是生产队分粮食的时候。几个身强力壮的社员用木斗把仓库里的粮食抬出来,在磅秤上一一过秤,然后倒在场里,按户头分成堆,插上写有户主名字的纸条。生产队长在村口振臂一呼,早已等候多时的社员们纷纷拿着自家的口袋奔向场里。在半饥半饱的年代里,社员们对麦场充满了敬畏和向往,那堆放粮食的麦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,不亚于伊斯兰教徒心中的圣地麦加。社员们总觉得粮食堆太小,几簸箕就装完了。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口袋里装粮食,一边盘算着怎样搭配着吃才能撑到下一个分粮的季节。


分田到户以后,生产队的麦场也被化整为零,分到各家各户。麦场变小了,但各家各户的粮堆却忽然间变大了。大家的积极性一下子高涨起来,抢着干,比着干,看谁干得快、干得好,看谁家的粮食堆更大。幸福的汗水在麦场里挥洒,辛苦一季的收获在麦场里晾晒,如果说麦收季节是庄稼人交卷的季节,那么麦场就是庄稼人的考场。
马克思说劳动创造了美。麦场上的劳动是美的,尤其是扬场。
在大型收割机出现以前,扬场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。扬场是技术活,要会使风,力度要恰到好处,动作频率要快慢适当,“会扬的一条线,不会扬的一大片”。父亲是扬场的好手,只要有一点风,父亲就能挥动木锨,铲、挑、扬、落,一俯一仰,一气呵成。麦粒和麦糠在空中欢快地分手,麦粒落在近处,麦糠飘向远方,不用半晌,父亲的脚下就“长”出一个巨大的粮堆来。对麦粒和麦糠的交界处,父亲总是用木锨小心地敛起来,再扬一遍,以确保颗粒归仓。那木锨铲粮时的嚓嚓声,粮食扬起时的刷刷声,麦粒落地时的沙沙声,汇成了一首动听的丰收交响曲。



有时,父亲见我手痒,也让我试试。并鼓励我:“庄稼活不用学,人家咋着咱咋着。”可惜我始终掌握不好技巧,不是把握不准风向,就是力量大小不匀,手里的木锨老不听使唤,几回合下来,原本干净的麦堆上竟落满了麦糠,几次三番之后,我也就“不咋着”了。
紧张的忙碌之后,粮食归仓,麦场瞬间安静了下来,没有了机器喧嚣,没有了人头攒动。偌大的麦场中间只剩下一些大大小小的麦秸垛,像田野里突然长出的蘑菇,又像一个个或方或圆的馒头。偶尔有小鸟光顾,来垛根间寻觅遗漏的麦粒。



农闲季节的麦场是孩子们的欢乐场。小时候学骑自行车,麦场绝对是最佳场所。麦场空间开阔,地面平整,更重要的场地软硬适度,摔着了也不觉疼。小孩子身材矮小,就用左脚踩住一只脚踏,右脚从三角架里斜伸过去,踩住另一只脚踏,半圈半圈地蹬,美其名曰“掏腿骑”。熟练了之后,就坐在前杠上骑,腿长一些的还把屁股坐在后座上骑,胆子大的还敢倒着骑,玩杂技一般。家乡人习武风盛,麦场还是孩子们练武的地方,拽几抱麦秸铺在场里,在上面摔跤、翻跟头,相当于海绵垫子。冬天,下了雪,麦场又是捕鸟的绝妙场地。小伙伴们扫出一片空地,设计了各种机关,撒上点粮食,把贪吃的麻雀捉住,在场屋里烤着吃(那时都以为麻雀是害虫),那滋滋冒油的声音和扑鼻的香气多年之后仍留在我的记忆里。



上了初中,在语文课本里我两度“遇到”麦场,知道了麦场在文学作品里还有别样的作用。蒲松龄笔下,一位屠夫在麦场上与两只凶残狡诈的狼展开了生死搏斗,最后大胜而归。故事也许是假的,但环境却非常真实。“野有麦场,场主积薪其中”,寥寥数语其实隐含了丰富的信息:麦场位置在村外,田野间,这很符合现实;“积薪”交代了麦场的作用,暗示了季节,更为下文屠夫和狼的精彩攻守提供了必不可少的道具。赵树理笔下的老杨同志,深入农村作调查,在麦场上一边帮老乡扬场一边做思想工作,获得了“好把式”的赞誉,拉近了干群之间的关系,作品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。


三十年前的初夏,高三毕业季,一位同学回东北老家参加高考,我们在一座汽车站旁的麦场边道别。当年6月12日,正在麦场里劳动的我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(那年师范院校提前招生),而同学也在7月的高考中考上了大学。二十多年后,我们在北京的一次同学小聚中再度见面。聊及往事,不胜唏嘘,我问:还记得当年那片麦场吗?同学摇摇头,一脸茫然。我有些失落,继而释然:麦场情结并非人人都有,更何况同学自幼生长在东北的县城里,可能根本就没有见过麦场!
岁月如流,世事变幻。
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普及,麦场的主要功能被大大淡化,千百年来不可或缺的农业生产场所一下子沦为多余。于是,麦场里有人盖了房,种了菜,载了树,村里的麦场被一点点侵蚀,终至于消失。
如今,家乡的麦场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,麦场里的几大件也早被收藏在民俗博物馆里。但对那些在麦场里度过了一段段悲欢岁月的人来说,麦场将会永远在他们的记忆里珍藏。



作者简介

孙自见,男,1970年生,1992年毕业于徐州师范大学中文系。现任徐州市教研室教研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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